天光未明时，山气已自林梢漫下。推开竹扉的刹那，薄雾裹着露水扑在脸上，惊醒了半宿未眠的倦意。溪水在石头上敲出清越的调子，像是谁在反复擦拭古琴的丝弦。

茶灶上的铜壶总在日出时分发出第一声长吟。老陶碗盛着去年的秋菊，浮在茶汤里的花瓣如同琥珀中的活物。院角的紫藤早已攀过竹篱，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偶有松鼠捧着松塔窜过瓦檐，簌簌落下的松针便成了时间的刻度。

午后总爱搬竹榻去老槐树下。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叶子，在麻衣上绣出流动的纹样。邻家晒的笋干在笸箩里慢慢蜷曲，蒸腾出山野特有的清气。忽听得远处传来清越的牛铃，便知是樵夫背着柴禾下山，竹杖点地的声响惊飞了满树的斑鸠。

暮色初临时分，总能在溪桥边遇见浣衣归来的妇人。木盆里浸着的青布衣裳还滴着水，在青石板上蜿蜒出细长的水迹。她们笑说东家阿婆新酿了梅子酒，西头老翁又刻了块带松香的镇纸。炊烟次第升起时，山影渐渐模糊了屋舍的轮廓，只剩窗棂里漏出的暖黄烛光，像是被风吹散的星子坠在了人间。

某日雨霁，忽见石阶缝隙里钻出几茎野兰。这倔强的生灵何时在此安家？想来是去年深秋某阵山风播下的种子，竟在无人知晓处默默饮露餐霞，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花期。